【经典正考】八、八卦卦名解说——《赵洪钧说周易》

乐群活在枫叶国 · 发表于 2024-12-9 09:02:22

【经典正考】八、八卦卦名解说
——赵洪钧先生《赵洪钧说周易》
金栋按：八经卦（三爻卦）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分别象征天、地、雷、风、水、火、山、泽，乃八卦之原始卦象，自先秦以来，治《易》者皆遵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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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观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周易》八经卦名称分别是：键（乾）、川（坤）、辰（震）、筭（巽）、赣（坎）、罗（离）、根（艮）、夺（兑），而《归藏易》又有与之不同用字者。此等古文异字现象，窃以为，一为汉字自身的发展演变而有假借字（通假字）、异体字、古今字之分，二为先秦各国“书不同文”“言不同声”“语不同调”而有地域方言之别，三乃汉代后儒之所为、亦或因今古文之异而有所改编等。

那么，何者为是？即何者为本字，何者又是借字呢？显然，帛书《周易》之字，较原始而更接近原貌，当为本字，因今本《周易》乃汉代后儒改编整理而成！如当代著名《易》学大家张政烺先生说：

“把帛书《周易》和今本对读，参考晋代有关汲冢的记载，可以得出下面初步结论：一、六十四卦的顺序古今不同，今本大约是汉朝人改编的。二、《易传》即所谓‘十翼’，汲冢《周易》没有，帛书本仅有《系辞》还未定形，可见它大约是汉初以后的东西。三、儒家说孔丘作《易传》是诳言。”（张政烺著、李零等整理《张政烺论易丛稿》）

可见，八卦之原始卦象或非如此，即此并非《易经》之本义，乃今本《易传》作者推演之说，见《说卦传》。故任继愈《任继愈谈易经》说：

“我们从《易经》的文字部分找不到任何的证据，可以证明……八卦代表八种物质。把它们解释成具有如此这般的意义，是《易传》的思想。”如
“☴巽为风”，而其卦、爻辞没有一句谈风；
“☲离为火”，而其卦、爻辞没有一句谈火；
“☶艮为山”，而其卦、爻辞没有一句谈山；
“☱兑为泽”，而其卦、爻辞没有一句谈泽；
“☰乾为天”，而其卦、爻辞只有一句谈天，即九五爻辞“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坤为地”，言地者只有初六爻辞“履霜坚冰至”，而上六爻辞“龙战于野”虽非言地而与地有关；
而“☵坎为水”，其初六、九二、六三、九五之爻辞，虽非讲水却与水有关；
唯“☳震为雷”，其卦、爻辞全部讲雷。

又如，据《说卦传》，《乾卦》卦象不言龙，《震卦》卦象才言龙，而《乾卦》初九爻辞“潜龙勿用”、九二爻辞“见龙在田”、九四爻辞“或跃在渊”、九五爻辞“飞龙在天”、上九爻辞“亢龙有悔”、用九“见群龙无首，吉”，六条爻辞却大谈其龙。所以，高亨《周易古经今注》说：

“卦、爻辞与卦的基本象徵有关，或与卦的基本象徵无关，如此参差岐异的‘象’，实在难于理解。……由此看来，卦、爻辞与象数的关系，有显有晦，晦者不可强做说解。”

而赵洪钧先生《赵洪钧说周易·可笑的〈易传〉》则说：
“不过，在洪钧看来，八卦取象天、地、风、雷、水、火、山、泽，也是现代人难以理解的，即便按所谓象思维，也很难找出八卦卦形与其所象之间有何共同的象。比如经卦《乾》的卦形是☰，今人不可能看出它象天。”
金栋按：赵洪钧先生《赵洪钧说周易》是“求其真”之一部上乘佳作，该书内容往往能颠覆传统认知而有“创新求真、求实、求是”之解说，从不附会、承袭传统之误读！伟哉！善哉！赵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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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洪钧说周易》封面
那么，八卦为何如此取名？赵洪钧先生《赵洪钧说周易》有八卦卦名解说，比较客观、公正，摘引如下：
1、乾卦☰（乾三连）
赵洪钧先生解说：
《乾》原是八经卦之一，卦形是☰。此卦形上下重叠，即《易经》的第一卦《乾》的卦形䷀。《易经》这第一卦，何以取名“乾”，众说不一。帛书《周易》的该卦取名“键”，足见直到汉初，这一卦还有不同的名称。至于近代以来，著名的《易》学专家如何解此卦名，李镜池先生认同闻一多先生《周易义证类纂》的考证结论，说“乾”指北斗。又说此卦主要谈天，故取名“乾”。高亨先生《周易古经今注》的第三篇，名为“《周易》卦名来历表”，却说本卦取名“乾”而不取名“龙”，不可取。

洪钧原以为，凡是八经卦卦形自身上下重叠者，均取八经卦之原名。试看六十四卦有《乾》《坤》《坎》《离》《震》《艮》《巽》《兑》，都是经卦自身上下重叠，即知这一取名规律，概莫能外。

然而，这一拙见还是不能回答，何以八经卦之首为《乾》？

《说文》：“乾，上出也，从乙。乙，物之达也，幹（gan）声。”有点难解的是，许慎没有指出“乾”是卦名。须知，他在解说“坤”字时，明确指出是卦名。故很可能直到东汉早期，传本《易经》的第一卦还没有定名“乾”。

《说文解字注》：“此乾字之本义也。自有文字以后，乃用为卦名，而孔子释之曰‘健’也。‘健’之义生于上出。上出为乾，下注则为湿。故乾与湿相对。俗别其音，古无是也。”段注的说法显然不对。马王堆帛书《周易》的此卦即取名“键”。

洪钧按：关于《乾》卦之取名，孔颖达《周易正义》之说，略有可取。其说谓：

“《乾》卦本以象天，天乃积诸阳气而成，故此卦六爻皆阳画成卦也。此既象天，何不谓之天，而谓之‘乾’者，天者定体之名，‘乾’者体用之称。故《说卦》云：‘乾，健也。’言天之体，以健为用。圣人作《易》本以教人，欲使人法天之用，不法天之体，故名‘乾’，不名天也。”

至于八经卦是否曾经有过其他名称，对看帛书《周易》，肯定是有过的。帛书《周易》的八经卦自身相重者，依次是：《键》《川》《辰》《根》《赣》《罗》《夺》《筭》可证。

看来还是应该接受闻一多先生之说：乾指北斗，本字或是斡。

读者须知，北斗在中国古代天文学和占星术中的地位很高，是可以代表天的。为证实此说，谨把旧作《内经时代》的有关内容扼要附在下面：

北斗在中国古代天文学体系中是最重要的基础。它是上天意志的代表。

北斗是北极星（又称北辰或紫薇星）——天帝象征的指挥棒。斗的运行决定著天地间的一切。

《汉书·天文志第六》说：“斗为帝车，运于中央，临制四海。分阴阳，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皆系于斗。”

《淮南子·天文训》说：“帝张四维，运之于斗……一岁而匝，终而复始。指寅，则万物螾螾也……指卯，卯则茂茂然……指辰，辰则振之也……指巳，巳则生已定也。”

总之，万物都不敢不听这个指挥棒指挥。

……

爻辞解说

洪钧按：以下七爻辞中，有五个“龙”字。由于对“龙”字解说不同，且不可调和，成为本卦的难解之处。高亨先生认为“龙”是两栖动物。李镜池先生认同闻一多《周易义证类纂》所考，谓“龙”乃龙星——东宫苍龙之星，本卦取自星占。洪钧以为，闻氏之说是对的。以下解说本卦爻辞，即取此说。浅见以为，前人的解说均不如此说准确、贴切。如果说《易经》与科学有关，也只有理解本卦需要比较专业的天文学知识。……
还需要说明，《乾》卦涉及的天象，是西周时期乃至更早的天象，与今天所见天象略有不同。主要是龙星在东方出现的时间略微错后了。其中的原因，只好请读者参看比较专业的天文书了。
金栋按：乾，帛书《周易》作“键”（二者皆在第一卦），《归藏易》亦作“乾”。

李镜池先生《周易通义》说：“乾：闻一多认为本当为斡，论证精确……疑乾即北斗星名之专字……古人想象天随斗转，以北斗为天之枢纽。因此北斗亦可曰斡，或谓之‘旋机’……总之，乾、斡都指北斗星。北斗星是天的枢纽，象征天体。……卦爻辞主要谈天，从内容标题。……

“乾卦主要谈星占，属象占之一。乾代表天，但这个天不是指天体，而是有意志的天，表现了古人‘天人感应’的迷信思想。其作用在于宣传以神道设教，要人行为好。作者写了贵族内讧的丑恶现象，并说明天是会劝善惩恶的。”

以《乾》卦而言天、而言龙，甚至而言星占，实乃源于天象之具体反映，即龙取源于天象。如冯时《中国天文考古学·第六章星象考源》说：

“《周易·乾卦》记载的六条爻辞……

初九，潜龙。勿用。

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

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上九，亢龙。有悔。

用九，见群龙无首。吉。

《彖传》云：时乘六龙以御天。

“对这些文字，闻一多先生的解释颇为独到。他认为，《乾卦》所言的六龙均指东方苍龙之星，这似乎源于孔子的理解。因为《史记·封禅书正义》曾经引用《汉旧仪》的话说：‘龙星右角为天田’，所以，‘见龙在田’的‘田’即为天田星。由于在这关键的一点上建立了龙与天象的联系，因而使得下面的一系列解释都显得容易的多。《说文·龙部》：‘龙……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乾卦》中的‘飞龙在天’和‘潜龙’显然可以与此对比。而《诗·豳风·九罭》毛《传》所言的‘卷龙’，也可以视为‘群龙’的又一写法，因为‘卷’‘群’二字的古义古音都是相通的。然而在接受这些真知灼见的同时，对另一些解释也还需要做些修正。‘亢’则的训诂学意义当为‘极’或‘过’，显然，‘亢龙’应该特指高升于天并且将要西流的龙。而‘或跃在渊’一句，按照一般的理解则表示尽现于地平线上的龙，形容龙体从深渊中一跃而出。如果对《乾卦》的六龙赋予上述新的意义，那么爻辞的本义便清楚了，它实际反映了古人对自角至尾六宿龙星于不同季节天球位置变化的观测过程，这个过程表现为六种显著的天象。……

“《周易·乾卦》所记六龙的六条爻辞明确反映了古人对于苍龙六体回天运行的完整观测结果……爻辞所言之‘潜龙’指龙星的首伏没未出，‘见龙在田’即龙星角宿与天田星一起昏见东方，‘或跃在渊’指龙星诸宿尽现于东方地平，‘飞龙在天’指苍龙之星横镇南中天，‘亢龙’则谓龙星移过中天而西流，而‘群龙无首’即指龙首之角、亢、氐诸宿重新行移到太阳附近，与太阳同出同入而伏没不见。因此，《乾卦》与《彖传》所言的‘六龙’，显然应指角、亢、氐、房、心、尾六宿，这个文献学证据对于揭示龙本源于星象的实质是足够充分的。”

又，赵洪钧先生说“何以八经卦之首为乾？”
金栋按：古有“古三坟”（三易）之说，即指《连山易》《归藏易》《周易》。其三者乃以山、气、形而言之。如《三坟序》说：“考‘坟’之所以有三，盖以山、气、形为别。山坟，言君臣民物阴阳兵象谓之连山。气坟，言归藏生物长育止杀谓之归藏。形坟，言天地日月山川云气谓之乾坤。与先儒之说三坟特异。”（清·马国翰辑、郑同校《连山归藏》）
所谓“先儒之说”，即郑玄注《周礼·春官宗伯·太卜》说：“名曰连山，似山出内云气也。归藏者，万物莫不归藏于其中。”与

贾公彦《疏》说：“此《连山易》，其卦以纯《艮》为首，《艮》为山，山上山下，是名《连山》。云气出内于山，故名《易》为《连山》……此《归藏易》，以纯《坤》为首，坤为地，故万物莫不归藏于中，故名为《归藏》也……以《周易》以纯《乾》为首，乾为天，天能周匝于四时，故名《易》为‘周’也。必以三者为首者，取三正三统之义。……周以十一月为正，天统，故以《乾》为天首。殷以十二月为正，地统，故以《坤》为首。夏以十三月为正，人统，人无为卦首之理，《艮》渐正月，故以《艮》为首也。”

贾氏《疏》以夏商周三代之历法释之，恐未当矣！因三《易》之说，并非夏商周三代之《易》。详见第六篇。于此不赘。

实际上，《周易》八卦或六十四卦以《乾卦》为首，与那个时代有关，即以父系为主，崇阳抑阴，“天尊地卑”。如郭扬《易经求正解》说：

“以父系为主体的社会制度到了周代已完全确立，所以《周易》突出了‘乾’‘阳’‘日’等……并以纯《乾》为八卦之首是势所必然的。……有人认为《周易》有重男轻女的倾向，很有道理……周人重男轻女是存在的……有立有破，周朝的崇阳抑阴，带有政治色彩。”

要之，以《乾卦》为首，突出了“乾形天”“阳形日”（《古三坟·形坟》）的地位。乾为天，“天尊地卑”；乾为龙，乃帝王之象征。

又，乾，帛书《周易》作“键”，为何？对此，邓球柏先生《帛书周易校释》有说，摘引如下：
“键：卦名……键，本指锁须……卦名以键列于六十四卦之首，盖以此卦为六十四卦之门户（即关键）。键，引申为门锁、关键、关闭、封锁、囚禁等义；假借为建立、刚健、强健等义。……乾，本义为草木初生时上出掀开泥土得见天光之状；假借为天、父、君、阳、刚、强、坚、壮、始、上等义。改‘键’为‘乾’，体现了改编者意欲冲破阻力、压力、封锁、迫害，渴望生命，渴望生存，渴望成才，渴望向上的心境。”
帛书《周易》出土于汉文帝时期，则今本《周易》当“改编”于此后，乃汉代后儒之所为！李零先生说：
“张先生指出，帛书《周易》只有六十四卦，卦序排列与今本不同，不附《彖》《象》《文言》，不分上下经；《易传》的《系辞》不分上下篇，也没有《大衍之数》章。他怀疑，今本《经》的部分，卦序也好，分篇也好，都是汉代的改造，很晚才形成；《传》的部分，也与孔子无关，肯定在汉初以后，《系辞》和《说卦》都是后起。”（张政烺著、李零等整理《张政烺论易丛稿》）
可见，键为本字，乾为改编字明矣。键、健，二字音同假借而有汉儒释《经》“乾，健也”（《说卦传》）之说，而有后世阐释发挥、更有后世附会推演之说。
又，《系辞传下》说：“《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非它也，三材之道也。”
即说《易》卦无论是三爻之八经卦，还是六爻之六十四别卦，皆取自天、地、人三才之道。三爻卦之天、地、人：上爻代表天，下爻代表地，中爻代表人。六爻卦之天、地、人：五、上爻象天，初、二爻象地，三、四爻象人。实际上，《乾》《坤》两卦例外。即《乾卦》只有天道，而无地道与人道；《坤卦》只有地道，没有天道与人道。如郭扬《易经求正解·乾》说：
“我们以乾卦三爻有天地人三才的内容，古今虽无异议，实际上有难以说通之处。首先如乾三爻兼含天地人，则坤卦为地、为阴、为母之义又如何能与乾卦配合呢？既然乾卦已具三才之德，那么又何必要坤卦（阴）的配合，始能化生万物呢？如果乾卦无需与坤卦配合，岂不导致整个‘一阴一阳之谓道’体系的崩溃解体？
“其次，八单卦为六十四卦的基础。它们的内容只谈天地、水火、风雷、山泽等八种自然现象和物态，丝毫未接触到人事，任何对八卦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这些。因此乾三爻不能包括地，尤其不能包括人，其理至为明确。
“所以，乾三爻兼三才之义，是八卦推广之义，在重三爻为六爻，衍八卦为六十四卦之后的事，并非乾三爻的原始意义。乾为天，三爻应天象，是无可怀疑的事……古人所谓‘日月经天’，正指乾卦三画之象。”“象征日、月、星三光横亘天空”。
2、坤卦☷（坤六断）
赵洪钧先生解说：
《坤》原是八经卦之一，卦形是☷。此卦形上下重叠即这《易经》的第二卦《坤》的卦形䷁。《坤》与《乾》相对。鉴于帛书《周易》此卦名“川”，故《乾》《坤》两卦取名定型应该相当晚，大概直到西汉中期、甚至更晚才定下来。至于此卦名取“坤”，也是来自八经卦的原名，因为本卦卦形是坤上坤下，按八经卦相重取名之通例，只能取名“坤”。至于“坤”的含义，《说文》：“坤，地也。《易》之卦也。从土从申。土位在申。”可见，东汉早期，此卦已定名为“坤”，而且其他领域很少用此字。
金栋按：坤，帛书《周易》作“川”（在第三十三卦）。坤字，亦有作“巛”者。如陆德明《经典释文》释“坤”字说：“本又作巛。……《说卦》云：‘顺也。’”

当代易学大家刘大钧先生《今、帛、竹书〈周易〉综考》说：“《释文》引《说卦》释坤卦曰‘顺’，故坤卦帛本作‘川’，‘川’即‘顺’。案帛书《缪和》篇曰：‘川者，顺也。’是其证。汉人隶书多以‘川’字为坤……帛本作‘川’，疑‘川’即‘巛’。”

关于坤、川、巛这三个字之关系，据相关学者考证及字书所载，川与巛，为异体字，目前川为正字，巛为异体而废。川（巛）与坤，为古今字，川（巛）是古字，坤为今字。那么，相对于《周易》本卦坤、川二字而言，何者为本字呢？

窃以为，川是古字本意，本为《川卦》。川者，顺也，河川顺通、流通之义。《说卦传》说：“坤者，顺也。”《坤·象传》说“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之“坤”非指卦名，正是指“顺”。如王弼注：“地形不顺，其势顺。”亦即“天行健”与“地势顺”对言。对此，邓球柏先生《帛书周易校释》说：

“川：卦名。《说文》：‘川，贯穿通流水也。’《释名·释水》：‘川，穿也，穿地而流也。’穿地而流者水也，容水以行者川也。统言之，‘川’‘水’义一，析言之则‘川’‘水’有别。甲骨文‘川’字象水在河床中穿流之状。盖‘川’与‘水’古代本为一字，尔后析为二字。‘川’兼‘川’‘水’二义，因而引申为地，地上唯有流通者为川。通流则顺，‘顺’字从川本于流通者也。卦名以‘川’义取流通，与卦名以键义取固塞（锁须以固关、无键则无关矣）相反相成。《周易》六十四卦，全阴全阳之卦仅《键》与《川》。《键》固塞关闭统帅三十一卦，《川》通流畅行率领三十一卦。反映了先民的鲜明的对称思维方式。〇川，通行本作‘坤’。……又以为‘巛’即古‘坤’字（见《玉篇》）……本为‘川’字。帛书卷后佚书、《系辞》、汉石经、汉碑均作‘川’。明卦本以‘川’为名。以‘坤’名卦盖后人独尊天地而后改之者也。实乃神权强化之标志也。”

陈鼓应、赵建伟《周易今注今译》说：“‘川’变为‘坤’，水转为地，在先秦典籍中这种转译现象随处可见。比如老子说‘水善利物而不争’，《黄帝四经·称》说‘地之德善与不争’；《管子·水地》篇亦联类述说二物之性。这种转译现象包含着文化观念、文化主流的更革和转移的趋势。

“《淮南子·原道训》说‘土处下，不在高；水下流，不争先’，而《坤》卦‘先迷后得’‘括囊’等包含有柔退的思想；因而顺水地柔退之性，便是‘不习无不利’，老子则称为‘绝圣弃智，民利百倍’。宽容的精神常常寓于不争和柔退之中，《文子·上德》说‘地安宁，圣人法之，德无不容’、《象传》说‘地执，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要之，帛书《川卦》之本义乃顺，通顺、柔顺等，《川卦》转译、改编为《坤卦》“现象包含着文化观念、文化主流的更革和转移的趋势”。
3、坎卦☵（坎中满）

赵洪钧先生解说：
《坎》原是八经卦之一，卦形是☵。此卦形上下重叠即本卦卦形䷜。高亨先生说：此卦古有两名。一个是“习坎”，证以本卦《彖》传和《象》传。另一个是坎，证以《序卦》传和《杂卦》传，但还是认为当名“坎”。洪钧以为“习坎”的本义，即指本卦是坎上坎下，坎重复了。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说文》：“习，数飞也。”故“习”字本有重复、反复之义。本卦所述内容不一。卦名“坎”是以“习坎”为形式联系。又，“坎”字在八经卦中象征水。本卦中“坎”则不是指水，而是指坑。又，本卦取名“坎”，是因为此卦为坎上坎下。八经卦上下重叠之别卦，均取八经卦之原名。
金栋按：坎，帛书《周易》作“赣”（在第十七卦），二字通假。江陵王家台秦简《归藏易》作“劳”，传本佚文《归藏易》作“犖”（荦）。

坎，坑也，凹陷之处，即地坑、地穴、地窖、地牢、陷阱是也，凶险之地。故《彖传》说：“习坎，重险也。”《说卦传》说：“坎，陷也。”如

当代著名学者北大教授李零先生《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周易的自然哲学》说：

“闻一多指出，‘习坎’是囚禁犯人的地牢，很正确（见《周易义证类纂》）。《周礼·秋官·司圜》，郑玄注引郑众说：‘圜，为圜土也。圜土，谓狱城也。’‘圜土’就是地牢。今语‘监牢’是由监、牢二字合成。监同榄，是模仿兽笼。兽笼叫榄。监的雏形是兽笼，很清楚。牢是什么？许慎说是‘闲养牛马圈也’（《说文解字·牛部》）。

“甲骨文的字形很形象，它是个三面围死，一面开口，用来关牲口的地方，里面的牲口，可以是牛，也可以是羊……这种圈养牲口的地方，一般多以为是以围栏围起来，如同现代牧场的样子。但牢同窖，窖是地坑、地穴。如《孙子·行军》有‘天牢’，就是天坑类的地形，属于凶险之地。银雀山汉简本作‘天窖’。……闻一多说这里的习坎是地牢，旁征博引，证据很有力。

“此卦，《归藏》佚文作‘荦’，王家台秦简《归藏》作‘劳’，《说卦》也有‘劳乎坎’。过去都以为，劳指劳倦。其实，劳可读牢，如《后汉书·应奉传》‘多其牢赏’，李贤注：‘牢，或作劳。’我怀疑，‘劳乎坎’的‘劳’是‘牢’的假借字。”

“赣”假借为“坎”，古音同、义同而假借。如张立文先生《帛书周易注译》说：

“‘赣’‘坎’，古音同属感韵或勘韵，音近相通，且又义同。‘赣’，《书·顾命》：‘尔无以钊冒贡于非几。’马《註》：‘赣，陷也。’‘坎’，《说文》：‘陷也。从土欠声。’……‘赣’‘坎’义同而通。”

要之，坎者，坑也而易“陷”，此乃本义，赵先生所说“本卦中‘坎’则不是指水，而是指坑”，为是。故多有引申，如地窖、地牢、监牢等。
4、离卦☲（离中虚）

赵洪钧先生解说：
《离》原是八经卦之一，卦形是☲。此卦形上下重叠，即此别卦《离》的卦形䷝。总之，此卦卦形是离上离下，只能取名“离”。正如《乾》卦是乾上乾下，要取名“乾”一样。
金栋按：窃以为，以上赵先生对于《离卦》卦名等于未解。兹不揣浅陋，补说如下。
离，帛书《周易》作“罗”（在第四十九卦）。罗，捕获禽兽之罗网也。离、罗二字通假，乃地域方言之别。如扬雄《方言·第七》说：“罗谓之离，离谓之罗。”

离（離），《说卦传》说：“离为雉。”李道平《周易集解纂疏》说：“离为飞鸟，值南方朱雀，故为雉。”雉者，鸟名也，即雉鸡，又称山鸡、野鸡。附以天之四象（神兽），即南方朱雀（火鸟）也，故有“离为火”之说。

《说文·佳部》说：“离，离黄，仓庚也。鸣则蚕生，从佳离声。”段玉裁注：“《豳风》毛《传》曰：‘仓庚，离黄也。’《月令》注云：‘仓庚，骊黄也。’”亦即黄鹂，鸟也。

离者，鸟也，若名词活用作动词，即捕鸟也。罗者，捕鸟之网也。二字音同、义同而假借。亦或地域方言之别所致。

又，离，《彖传》说“丽也”，与《说卦传》《序卦传》同。还有诸如“离，明也”“离为火，为日，为电”等附会解说。可见，离字多义。如李零先生说：

“案：离字有多种读法，一可读为分离之离，二可读为离弃之离，三可读为亮丽之丽，四可读为美丽之丽，五可读为附丽之丽，六可读为俦俪之俪，七可读为网罗之罗，八可读为罹难之罹。下文‘离’字有多重含义。”（《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周易的自然哲学》）

故古今治《易》者，虽岐说不一，各有演绎发挥，然传统观点多尊《彖传》《说卦》《序卦》而解“读为附丽之丽”等。如

高亨《周易大传今注》说：

“《离》，卦名。《离》，附丽也。……《序卦》曰：‘离者，丽也。’与《彖传》同。王弼曰：‘丽犹著也。’《尔雅》曰：‘丽，附也。’（《文选·吴都赋》刘渊林注引）是丽乃附著之义。本卦所以名《离》者，《离》，丽也，附著也。”

亦有解“读为罹难之罹”者。如李镜池先生《周易通义》说：“离，通罹，指遭祸。卦中主要讲战祸，从内容标题。”
尚有参与帛书《周易》，解“读为网罗之罗”者。如
陈鼓应、赵建伟《周易今注今译》说：

“《离》本作《罗》，罗网。帛书六十四卦及帛书《系传》皆写作《罗》，《系传》‘作结绳而为网罟，以佃以渔，盖取诸罗’，即其证；《同人》《大有》等包含单卦的《罗》（《离》）卦，亦是取罗网、网罗之义。《坎》为以坎陷人陷兽，《罗》为以罗网人网兽，故《罗》卦次于《坎》卦后（金栋按：今本如此排序，而帛书排序《赣》（《坎》）卦为第十七卦、《罗》（《离》）卦为第四十九卦）。通行本作《离》，甲、金文中之‘离’字亦象以网捕兽之状，孳乳为‘禽’（即‘擒’之本字），物入罗网则为遭遇，故引申有‘罹’义，亦写作‘丽’，《彖》《序》即取此义。

“《说卦》‘离为鳖、为蟹、为蠃、为蚌、为龟’，这也可见与‘罗网’之义相关联。而《罗》（《离》）卦的单卦与其他单卦重叠时，亦有用为‘日’‘火’等义。这里的原因很复杂，可能是来源于‘罗’（‘离’）的通用字‘丽’，也可能是从《乾》卦的本义分化出的，《说卦》说‘离为乾卦，为火，为日’，就说明了这一点。”

关于离、罗二字之关系，邓球柏先生《帛书周易校释》有详细解说，引如下：

“罗，卦名。罗，捕鸟的网。故有鸟网、兔网、麇网、彘网、鱼网之分。《尔雅·释器》：‘鸟罟谓之罗。’郭璞注：‘谓罗络之。’《说文解字》：‘罗，以丝罟鸟也。从网、从维。古者芒氏初作罗。’李巡曰：‘鸟飞张网以罗之。’……在我国，用网捕鱼的猎取方法远在母系氏族公社的仰韶文化时期就已经盛行了……说明捕鱼事业发展得很早。捕鱼是以网从水中络鱼，这种方法当在用网络鸟的方法发明以后，人们将地面的猎取方法移入水中。按照事物发展规律，理应先易而后难，先近而后远。《系辞传》：‘作结绳而为网罟，以佃以渔。’将用网罟以田猎置于渔猎之前，也是一条证明。〇罗，通行本作‘离’。离、罗，来母双声、歌部叠韵，古通用。《方言》：‘罗谓之离，离谓之罗。’在鸟曰离，于人为罗。鸟落网中曰离，人以网捉鸟曰罗。离之为言著于罗网之上也，罗之为言谓人以网捉鸟。罗、离同谓而义异。《周易音义》：‘离，丽也。丽，著也。’”

要之，《罗卦》之取名，以捕获禽兽之罗网为本义。后来，《罗卦》转译、改编为《离卦》而取名，则多为引申之义，或附丽、附著，或罹难，或为明、为日、为火等，以语境而定。
5、震卦☳（震仰盂）
赵洪钧先生解说：
《震》原是八经卦之一，卦形是☳。此卦形上下重叠即本卦卦形䷲。总之，本卦卦形是震上震下，只能取名“震”。又，卦爻辞中“震”字七见，都在卦爻辞之首。其含义相同，均指打雷或雷声。取本卦还据多见字及其含义取名。
金栋按：震，帛书《周易》作“辰”（在第二十五卦），《归藏易》作“釐”。震、辰二字通假。如《说文·辰部》说：“辰，震也。三月阳气动，雷电振，民农时也，物皆生。”《白虎通·五行》说：“辰者，震也。”其本字当为震，赵先生说“均指打雷或雷声”，为是。如
李镜池先生《周易通义》说：

“震，指雷。卦的内容谈雷电和人们对它的认识。从内容及多见词标题。”

就此震（辰）、雷及釐之说，张立文先生《帛书周易注译》有详细考证，引如下：

“震”卦名。《帛书周易》作“辰”。《归藏》作《釐》。李过曰：“釐者，理也。”黄宗言曰：“谓雷釐地而出以作声。”尚秉和《周易尚氏学》曰：“震为笑乐，为喜，而釐与僖通。《史记》以鲁僖公为釐公，是其证。《说文》：‘僖，乐也。’与喜同。又震为生为福，而釐亦为福。《前汉·文帝纪》词官祝釐，如淳曰：福也。是釐与震义多同。故《归藏》作《釐》，《周易》作《震》。”尚说是也。

“辰”假借为“震”。《说文》：“辰，震也。三月阳气动，雷电振，民农时也。”《白虎通义·五行》：“辰者，震也。”是辰可作为震……按，“辰”“震”同声系且义同而通。

“震”，《诗·十月之交》：“烨烨震电”《毛传》，《公羊传》隐公九年：“大雨震电。”何休《注》并曰：“震，雷也。”《尔雅·释天》同。《周易集解》引郑玄曰：“震为雷。雷，动物之气也。”《释文》：“震，动也。”《说卦传》《序卦传》：“震，动也。”《杂卦传》：“震，起也。”谓雷声起动或振物之意。

然而亦有将“震”解说为地震者。如邓球柏先生《帛书周易校释》说：“辰，卦名。辰，振也。震，地震。……〇辰，通行本作‘震’。辰、震义同。《说文解字》：‘辰，震也。’此卦盖记地震滑坡现象。”此说非当！

要之，震，打雷也。诚如《说文解字·雨部》说：“震，劈（霹）历（雳）震物者。”
6、艮卦☶（艮覆碗）

赵洪钧先生解说：
《艮》是八经卦之一，其卦形是☶。此卦形上下重叠，即本卦卦形䷳。又，传本《易经》本卦原无卦名，为了经文体例一致且便于称谓，加上“艮”为卦名。只是，这样开头的“艮”就重复了。本卦卦形是艮上艮下，只能取名“艮”。加之，卦爻辞中，有七个“艮”字，取名“艮”更是理所当然。至于“艮”含义，《易传》解为“止”。如《说卦》传：“艮者，止也。”《杂卦》传：“艮，止也。”本卦《彖》传亦同此说。然而，用“止”义解说本卦，很难解通。李镜池先生解作“集中视力，有所注意”，其说勉强。高亨先生广征博引，辗转引伸，最后所得与李先生略同。谓“本卦艮字皆当训顾”“余谓艮者顾也，从反见。顾为还视之义，引申为注视之义”。详观李、高两家解《艮》卦，窃以为，未得经旨。是故，必得新说，方得经旨。洪钧解《咸》卦，解“咸”为感，引申为触摸，抚摸。谨试以此说解说本卦。……

洪钧按：这是洪钧首次用“抚摸”之义解说《艮》卦，自觉说得过去。其中略采李镜池和高亨先生的见解，但全卦解说与李、高之说大不同。男女交感，朝夕磋磨，乃人生之大伦。《易经》有《咸》卦和本卦两卦涉及，也是意內之事。

按《说卦》云：“艮三索而得男，故谓之少男。”故本卦象少男。少男一般没有性经验，故需要指导。经文即此义。
金栋按：艮，帛书《周易》作“根”（在第九卦），《归藏易》作“狠”。艮、根、狠，三字古通假。然而，观古今治《易》者，对此《艮卦》卦名无论如何辗转考证、附会推演，多未得经旨，所以赵先生说“是故，必得新说，方得经旨。洪钧解《咸》卦，解‘咸’为感，引申为触摸，抚摸。谨试以此说解说本卦……这是洪钧首次用‘抚摸’之义解说《艮》卦，自觉说得过去”，所言甚是。可谓独辟蹊径，创建新说，颠覆传统认知，发前人之未发，当从之。
对看《咸卦》卦名䷞（艮下兑上），赵洪钧先生说：
“此卦取名‘咸’，应该是因为卦爻辞中有六个‘咸’字。至于‘咸’的含义，拙见以为，本卦《彖》传解‘咸’为‘感’是对的。即‘咸，感也。’‘感’是使之感觉到的意思。使之感到，需要接触、触摸、抚摸。故‘咸其拇’‘咸其腓’的‘咸’是触摸。‘咸其辅、颊、舌’应该是亲吻。总之，拙见以为，本卦主要是关于男女调情活动的几个步骤。……

“洪钧按：如何理解本卦爻辞，从脚趾头到面、舌，自下而上地刺激人体，是很重要的，因为《艮》卦爻辞的主要内容也几乎相同……

“洪钧以为，关于本卦的爻辞，最好的解释是：男女调情活动的几个步骤。卦辞的‘取女吉’，也提示应该这样解。但是，正统儒家即便看出来，也不大会解得如此明白。他们会认为，六经之首的《易经》，怎么会诲淫呢？……

“读者须知《说卦》有：‘艮三索而得男，故谓之少男。兑三索而得女，故谓之少女。’《咸》卦的卦形是艮下兑上。故《咸》卦讨论少男、少女的关系。他们一般没有性经验，故需要指导。本卦即此义。

“最后，拙解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盖男女相感乃人生之大伦。凡有男女交接经验者，都会理解《咸》卦所说大体不错。《易经》时代，有人以男女交接不协调占筮也是意內之事。卦师经验较多，给求占者以指导，就像今天普及性知识一样。

“其实，先秦儒家即有人看出《咸》卦之旨。《荀子·大略篇》即云：‘《易》之《咸》，见夫妇。夫妇之道，不可不正也，君臣父子之本也。咸，感也，以高下下，以男下女，柔上而刚下。’

“可见，荀子不但看出《咸》卦‘见夫妇’，还用儒家思想作了解释。他的解释和本卦的《彖》传很接近。

“洪钧又按：原以为关于本卦的浅见，是洪钧的特识，近来发现早已有人先我而发了。最先如此解的是潘光旦先生。章秋农先生又据以作出了详细的阐释。”（金栋按：见章秋农《周易占筮学·第四章〈易〉象上》）
金栋按：《咸卦》，帛书《周易》作“钦”（在第四十四卦），传本佚文《归藏易》亦作“钦”。《咸·彖传》说：“咸，感也。柔上而刚下，二气感应以相与。止而说，男下女，是以‘亨，利贞，取女吉’也。天地感而万物化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观其所感，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

据《彖传》所解，《咸卦》卦名当为《感卦》，应改之为是！咸、感，二字乃古今字。咸为古字，感为今字。如

清·李道平《周易集解纂疏》说：“感，阴阳相感也。‘咸’‘感’古今字也。”

金景芳、吕绍纲《周易全解·咸》说：“咸，音义同感。古代的感当写作咸，心字是后世加上去的，咸卦的感字取交相感应的意义。交相感应的问题，最直观、最常见、最容易被人理解的和接受的表现是男女、夫妇之间的关系，而且夫妇关系是人伦之始，是文明社会一切现象之所以产生的最初契机，所以把咸卦咸字的感应意义用夫妇关系加以说明是再合适不过了。”

又，咸，帛书《周易》作“钦”，传本《归藏易》亦作“钦”，实皆“感”也。如尚秉和《周易尚氏学》说：“《诗·秦风》：‘忧心钦钦。’《传》：‘思望之，心中钦钦然。’盖以少男仰求少女，有钦慕之情，是钦亦有感意，与咸义同。”

要之，《艮》《咸》（《感》）两卦，乃男女调情活动的几个步骤，所谓“阴阳交感”，即“男女交感”，亦即男女相互抚摸、身体接触、接吻等性生活之前的调情步骤。
7、巽卦☴（巽下断）

赵洪钧先生解说：
《巽》原是八经卦之一，卦形是☴。此卦形上下重叠即本卦卦形䷸。总之，本卦是巽上巽下，只能取名“巽”。又，卦爻辞中有三个“巽”字，又据多见字取名。“巽”的含义是驯服、潜伏、卑顺、顺从等。
金栋按：巽，帛书《周易》作“筭”（在第五十七卦）。筭即古算字。算，计算、算数、算筹也。筭，筭筹、筹策也，即筮卦用的工具——蓍草。如
邓球柏先生《帛书周易校释》说：
“筭（suan算）：卦名。筮卦用的筹策，即计算的工具。《老子·二十七章》：‘善数不用筹策。’《仪礼·既夕礼》：‘主人之史，请读赗执筭。’郑玄注：‘古文筭皆为筴。’筴即策字。《礼记·曲礼》：‘龟、筴不入公门。’‘龟、筴敝则埋之。’亦作龟策。如《楚辞·卜居》：‘端策拂龟。’《史记》有《龟策列传》。《系辞》云：‘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二篇之策万有一千五百二十。’

“《说文解字》：‘筭，长六寸，计历数者，从竹从弄，言常弄乃不误也。’《汉书·律历志》：‘其算法用竹，径一分，长六寸，二百七十一枚，而成六觚，为一握。’段玉裁注算字云：‘筭为算之器，算为筭之用，二字音同而义别。算从竹者，谓必用筭以计也。从具者，具数也。’桂馥曰：‘从具者，本书十，数之具也。’《三苍》：‘算，选也。’选当为巽。本书‘巽，具也。’〇筭，通行本作‘巽’，盖以巽为算具也。……筭，筮策，即蓍草。”
实际上，巽，乃撰（選）字省偏旁部首扌而为巽，古书抄写体例。撰（音算suan，非音赚zhuan）、選（选），通算，即算数、计算。如
《系辞传下》说：“以体天地之撰。”李道平《周易集解纂疏》说：“《九家易》曰：‘撰，数也。’”

又如《系辞传下》说：“若夫杂物撰德。”陆德明《经典释文》说：“郑作‘算’。云：‘数也。’”

刘大钧先生《今、帛、竹书〈周易〉综考》说：“今本巽卦，帛本作‘筭’。《说文》释‘算’字曰：‘读若筭。’《系辞·下》：‘若夫杂物撰德。’《释文》释‘撰德’曰：‘郑作算，云数也。’由‘撰’字郑作‘算’，可知‘撰’通‘筭’。故今本作‘巽’，帛本作‘筭’，字虽异而其义相同也。”

那么，巽与筭，何为本字、何为借字呢？是否一目了然？对此，李零先生说：

“卦名有三种读法，一读卜算之算，二读选择之选，三读逊，指伏藏。《杂卦》4：‘《兑》见（现）而《巽》伏也。’就是以巽为伏藏。”（《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周易的自然哲学》）

等于说，有任意附会、遐想连篇的空间，既可以本字释之，亦可以借字释之，甚至引申之义发挥释之。
要之，巽、筭二字，筭为本字，算筹、筹策，亦即蓍草。巽为借字。《筭卦》为本名，汉代后儒转译、改编为《巽卦》而传行于世。
8、兑卦☱（兑上缺）

赵洪钧先生解说：
《兑》是八经卦之一，卦形是☱。此卦形上下重叠，即本卦卦形䷹。总之，本卦取名“兑”，是因为本卦是兑上兑下，只能取名“兑”。又，卦爻辞中有五个“兑”字，又据多见字取名。至于“兑”的含义，《说文》：“兑，说也。……一曰谈说也。”《彖》传：“兑，说也。”《说卦》传：“兑，说也。”《序卦》传：“兑，说也。”足见“兑”在本卦即“说”义。像本卦这样，《彖》传、《说卦》传和《序卦》传对卦名解释如此一致，在《周易》中仅此一例。

高亨先生的见解同上。李镜池先生解“兑”为悦，说本卦主要是讨论邦交问题。好在两说不是完全互不相容。以下兼采两家解说。
金栋按：兑，帛书《周易》作“夺”（在第四十一卦）。兑、夺，二字通假，或古今字，亦或异体字。如
邓球柏先生《帛书周易校释》说：
“夺，卦名。夺……假借为敚。敚，强取。《说文解字》：‘敚，强取也。《周书》曰：敚攘矫虔。’《广雅·释诂（一）》：‘敚，取也。’《吕览·慎行》：‘无忌劝王夺。’《注》：‘取也。’〇夺，通行本作‘兑’。夺、兑古音同。卦中同。”
刘大钧先生《今、帛、竹书〈周易〉综考》说：
“今本兑卦之‘兑’，帛本作‘夺’，竹书此卦残缺。……案《礼记·檀弓下》：‘齐庄公袭莒于夺，杞梁死焉。’郑注‘夺’曰：‘或为兑。’《说文》释‘敚’字：‘《周书》曰：敚攘矫虔。’《广韵》入声十三末曰：‘敚，古夺字。古《周书》曰：敚攘矫虔。’可知，《广韵》以‘敚’字为古文，以‘夺’字为今文。可知今本用‘兑’是取古文，帛本作‘夺’是用今文。”
据刘大钧先生所引考证，夺，同敚（音夺duo），是古今字（或异体字），而非通假字。夺，同兑，是经今、古文之别。夺、敚、兑三字，后世演变为通假字，或古今字。
实际上，兑，乃敚之省偏旁部首攵（音扑pu）而为兑，古书抄写体例。然而，由于出土文献资料的逐渐被发掘，此等用字（古文异字）现象非常多，到底何为本字、何为借字，相关专家学者虽辗转考证亦未定论，使后学者无所适从。若以本字释之，则合经旨；若以借字释之，则“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也！然而，亦有折中者，如

李零先生《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周易的自然哲学》说：“兑，马王堆本作‘夺’（上博本缺），字同敚。兑字有多种读法，一读说，二读悦，三读敚（同夺），四读脱。”
故致古今解经之大师、专家学者甚至卦师们，留下了任意附会、遐想连篇的空间，结果有岐说各异，莫衷一是之说法。然而，似乎皆能自圆其说。殊不知，观古今治《易》者，对于八卦卦名、甚至六十四卦卦爻辞之解说，又多是如此。
可谓：
一人有一人的“伏羲”八卦用字，各家有各家的“文王”周易演说！

至今是否仍为一本糊涂账？明智者则自知矣！

要之，以帛书《周易》为据，今本《周易》则是在帛本的基础上经汉儒改编而成，当以帛本为正。
附：参考书目（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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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村新闻] 【经典正考】八、八卦卦名解说——《赵洪钧说周易》